（二百九十六）偷听刹那间

刹那间，来娣觉得明伢阿奶又苍老了许多，被宋桂兰搀扶着的身子，也一下子佝偻了下来。人群逐渐散去，来娣想跟上去安慰一下明伢阿奶，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算了。她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囡，就算她跟春英姨没有关系，也没人会将她的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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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小囡为了一碗蒸鸡蛋闹得家宅不宁，东头港的人都只当春英姨有些小题大做，可来娣却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春英姨是姆妈的阿妹，有什么心思，总是来和姆妈诉说，来娣没有出事之前，她们还稍微避着点她。可是，在来娣不言不语的那段时间里，可能那姐妹俩也以为她呆了，也就用不着避讳了。魏步根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实情。春英姨自从嫁到魏家，就为自己无法当家作主而苦恼。在这之前，姆妈家的日子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家里的大部分事情姆妈却可以直接拿主意，哪怕是姨奶活着时，有什么事情，也总是会先征求姆妈的意见。姨奶唯一一次没有听姆妈的意见，就是将来娣带来江南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姆妈对来娣总看不顺眼的原因之一，可能认为她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冲击吧。可是，春英姨过的日子就完全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很光鲜，魏家在东头港至少吃不愁穿不愁，可是就算春英姨是个有七十二般变化的孙猴子，她头上依然压着春英姨婆婆这座五指山。而且，春英姨婆婆经常对这个儿媳看不上眼，有时候甚至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春英姨心里便不痛快，常常来找姆妈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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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山在江南，儿媳妇受到婆婆的苛待，并不少见，何况春英姨还算不上受到苛待，至少从未短了她的吃穿。所以，春英姨若在旁人面前诉苦，完全得不到共鸣，甚至会被人骂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在姆妈面前才有市场。若是普通的江南姐妹，阿妹在阿姐面前抱怨婆婆严苛，阿姐总是先安慰阿妹一番，然后便是劝她要看得长远，只要婆婆待你生的小伢好，其他都不用放在心上。婆婆还能活几年？难道她能活得过你？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婆婆当年就是这么熬下来的，你再过十来年，也是婆婆了，诸如此类。但是，姆妈不一样，每次春英姨来时，姆妈总是帮着春英姨一起骂婆婆，那些恶毒的话语，说是诅咒一点也不为过。所以，今天魏家人说春英姨骂婆婆怎么不早死，来娣丝毫也不怀疑，因为姆妈每次背地里骂春英姨婆婆时，这一句是必不可少的。定是平时听得多了，一着急就全都秃噜出来了。姆妈觉得自己阿妹受了委屈，不检讨是自己的言行连累了阿妹，反倒给春英姨出主意，若是分了家，春英姨就可以摆脱婆婆，扬眉吐气了。可是，家哪里是那么好分的？在江南，人们也是崇尚多子多福，什么四代同堂、五世同堂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像兰芳婶家，楼纪宝兄弟四个，三个已经成了亲，但是依然是一个大家庭生活着。只要上一代的老人还健在，便不会轻易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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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子多福春英姨要想顺利分家，至少得等明伢阿爷阿奶中有一人不在了。可事实上，这两人身子还健朗地很，明伢阿爷还在生产队挣工分，明伢阿奶因为要带明伢，已经不上工了，可身体却是没病没痛的。所以，春英姨很痛苦，她的苦难日子似乎永远不到头，骂明伢阿奶怎么不早死，估计在心里也已经郁结很久了。特别是自从魏步根结婚以来，沈岚因为家境优越，做生活差强人意，魏步根也不如魏纪根能干，春英姨就越发心里失衡了，觉得是自己夫妻俩在养着魏步根两口子。来娣不止一次听到春英姨告诉姆妈，魏步根夫妻俩有多么懒散，和这两人在一口锅里吃饭，她和魏纪根有多么吃亏。来娣不知道魏纪根是何想法，但能确定，春英姨是迫不及待地想分家。而姆妈却一点也未阻拦，而是帮着出主意，常常和沈岚闹别扭，闹得多了，明伢阿奶自然会同意分家了。阿爹以前不太搀和这事，还几次警告姆妈，不要插手魏家的事。因为阿爹还是喜欢大家庭的生活方式的，曾经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就苦在没有亲兄弟，若是有个亲兄弟能守望相助，家里的日子不至于苦成这样。这也是为什么，每当章女家有什么事，阿爹总是全力相助的原因，他是真的拿章女阿爹当亲兄弟的。

（二百九十六）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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