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窖藏,藏着红薯白菜,也藏着父辈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故乡的窖藏,藏着红薯白菜,也藏着父辈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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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金刚
我的家乡不产酒 , 更不藏酒 , 但家家必有两口窖 , 一口是祖传的井窖 , 用来贮藏红薯;一口是临时搭的棚窖 , 用来贮藏白菜 。有了这两口窖 , 便如藏了至宝 , 过冬才有底气 , 日子才算殷实 。
打我记事起 , 老房后山就有一口井窖 , 张开大口在山野静寂着 。母亲天天嘱咐年幼的我别靠近 , 说窖里住着长虫 。我最怕长虫 , 便躲得远远的 , 避开了被窖吞下的危险 。不知祖上哪辈开掘了这窖 , 年年秋季经父亲清理干净后 , 被新刨出的红薯填饱肚子 , 盖上石板 , 闭了嘴 。然后 , 再如老牛反刍般将满肚的红薯吐出 , 再吐出 , 直至吐净 , 喂养我们全家老小及家畜 。
深秋 , 父亲带我去清窖 。钻入窖口 , 脚踩着侧壁上一个个坑穴慢慢探身下去 , 触地的一刻 , 心陡然一惊 , 生怕有潜伏的长虫袭来 。点燃一支蜡烛 , 跳动的火焰中终于第一次看清 , 窖里根本没什么长虫 , 只有一眼洞穴 , 横卧在窖底旁侧 , 等着我来 。
父亲指挥 , 我照办 , 将积存了数月的枯草、烂叶、落石、淤沙 , 一篮一篮递出窖外 , 打扫干净 。再接过父亲用绳索递下的一桶清水 , 仔细将洞穴浇遍 , 使其即刻干燥变潮润 , 清清爽爽地静待又一季红薯如约光顾 。出得窖来 , 父亲拍拍我身上的尘土 , 得意地说:我儿长大了 , 不怕长虫喽!羞得我涨红的脸如刚出窖的红薯 。
秋风一阵劲吹 , 吹黑吹瘦了满地叶蔓 , 却吹肥了地下的红薯 。一锄下去 , 父亲提溜起一嘟噜硕大的红薯 , 乐得合不拢嘴 。我揪下一个 , 用镰刀削了皮 , 淡黄的薯块沁出点点白汁 , 嚼一口分外甜 , 满嘴都是丰收的滋味 。花费几天时间 , 几千斤红薯分批刨出、摘下、装筐 , 车推肩挑背扛运到窖口 。父亲在外 , 我下窖 , 一篮篮递到窖里 , 一块块码放整齐 , 填满了洞穴 。望着这一窖红薯 , 我佩服父亲、心疼父亲之余 , 更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
故乡的窖藏,藏着红薯白菜,也藏着父辈对美好生活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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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冬 , 窖藏的红薯需要不时地通风、查看 , 以防霉变 。经验丰富的父亲总是打理得极好 , 红薯不仅完好如初 , 且因窖藏而变得更加甘甜 , 成为重要的口粮 。勤劳的母亲极尽能事 , 把红薯的吃法演绎得淋漓尽致 。红薯擦丝 , 浸泡缸内 , 析出细腻洁白的红薯粉 , 做成烩菜必不可少、劲道爽滑的粉条;红薯蒸熟 , 剥皮捣烂成泥 , 和入面粉中烙成喷香的红薯饼;红薯擦片、晒干、碾碎、过筛 , 制成红薯面 , 烙饼、蒸饼子都成……最经典的吃法 , 是将蒸煮的红薯切条 , 晒成红薯干 , 作为小零食乐享一冬;或将红薯用铁盆扣在炉上 , 直烤得香气弥漫 , 吃起来暖暖的、甜甜的 , 很是过瘾 。
父母最懂农事 , 不管日子多么紧巴 , 孩子多么嘴馋 , 定会窖藏好来年的种薯 。待春暖花开 , 育秧栽植 , 更待秋来又一季丰收 , 开始又一冬窖藏 , 绵延又一年岁月 。
窖藏好红薯 , 已过霜降 , 直抵立冬 , 到了锄白菜的时令 。菜地里 , 曾经蓬勃、翠绿的大白菜都被稻草绑了起来 。父亲开始在去年的旧址上搭建今年的棚窖 。扒开土层 , 挖两米多深的长方形地坑 , 搭木梁 , 盖秸秆 , 覆新土 , 留好通风口、出入口 , 这简易实用的临时白菜窖就搭成了 。
听着天气预报 , 赶在初雪、上冻前将白菜锄了、入窖 , 平地起层层码高 , 抵着棚顶 , 中间用高粱秆隔开 , 再配放些萝卜、土豆 , 这一冬的蔬菜便有了保障 。隔段时日取出些 , 做出最家常、最养人的白菜乱炖、醋熘白菜、凉拌菜帮、白菜水饺 , 充实鲜菜寥寥的冬季餐桌 。这便是窖藏白菜之于寻常百姓的平民姿态 , 即使天天吃 , 也不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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