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饱和的互联网社交平台( 二 )
这种形式化、理性化的语言 , 在无形中加强了「情绪表达」的耻感:想要加入公共讨论 , 似乎就得将个人的情绪放置一边 。而「我emo了」则像一份「triggerwarning」或免责声明:先自降一级 , 承认情绪外露不是什么骄傲的事 , 才能为情绪表达找一个可怜的立足之地 。
于是也就不难理解 ,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用「emo」来表达情绪 , 让自己的感受看起来更合理 。否定性的情绪正在消失:emo也不行了 , 要emoha
当下 , emo逐渐演化出戏谑和嘲讽的新内涵 。
虽然没有「网抑云」走得那么彻底 , 但围绕着「emo」的流行词 , 逐渐演变出一丝嘲讽和贬低的意味 。譬如 , 「emo怪」「emo精」 , 指的就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表达自己悲观情绪的人;「老emo了」指的是经常性表达低落情绪的人;「emo整个世界」则是指 , 不仅自己emo , 要说出来让大家也一起 emo 。
每天把emo挂在嘴边的年轻人 , 实际上并没有情绪自由 。相反 , 不emo , 或者emo后迅速调整自己 , 适时抑制自己的情绪 , 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新的政治正确:比如衍生的流行词「反向emo」说的是 , 通过一些事情让自己积极快乐起来、拒绝emo、走出情绪低落的状态 。
不能自己从emo的状态中脱离也没事 , 因为互联网总能提供更多的新鲜事来转移注意力 , 及时补足情绪奶头乐 。emo成为了当代情绪消费的一个新的环节 , 人们会自觉主动给自己找新的情绪刺激 , 磕CP、追综艺 , 都是emo的来源;短视频平台刷视频 , 看了一个视频哭了 , 下一个视频又笑了 , 不断emo , 不断找新的东西治愈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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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为什么 , 和沉浸于悲观失望、自我放逐的丧文化不太一样 , emo表达的情绪更加跳脱、也更微妙 。现在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这种分裂 , 「emoha」:指的是在emo和hahaha之间的反复横跳的状态 。互联网上似乎已经看不到纯粹的负面情绪 , 人人都是情绪的「体验派」 , 在情绪之间切换自如 , 感受互联网信息带来的情绪刺激 , 看似可以超脱于情绪之上、不为情绪左右 , 实际上只是回避了自己的情绪需求 。
2021涌现出的「发疯文学」 , 也呈现出了同样的分裂特质 。「发疯文学」指的是由于堆砌了一大堆情绪宣泄 , 以至于最后成为除了「发疯」之外没有任何表达的胡言乱语:「我不发疯我说什么话?……连发疯你都要有意见?你不如把我杀了」 。
很多时候 , 发疯文学也表达出一种类似「摆烂」的情绪:做不到理性的沟通 , 那就歇斯底里 , 用魔法打败魔法吧 。人们用发疯文学来催货、离职以及在社交平台打口水仗 , 在非日常、反逻辑的语言武装下 , 为自己的快递焦虑、工作不顺、互联网骂战等等郁结的情绪 , 找一个集中发泄的出口 。
这类戏仿具有荒诞和解构的特质 , 它们既不基于任何事实 , 也不输出任何观点 , 看似是非理性的情绪宣泄 , 其所表达的却依然是情绪自我抑制的逻辑 。无论是废话文学、发疯文学还是鬼打墙文学 , 使用者都并不想真的让人觉得自己在「发疯」 , 恰恰相反 , 强调自己在「模仿」和「嘲笑」情绪宣泄 , 往往是想以此来和被模仿的对象拉开距离、显示自己能够不被情绪主宰 , 是理性的、能够操控情绪、凌驾于情绪表达之上的「情绪局外人」 。如今 , 年轻人是怎么进行情绪自我剥削的
在《倦怠社会》中 , 韩炳哲用普罗米修斯的隐喻来描述现代人的自我剥削:
一只鹫鹰每日啄食他的肝脏 , 肝脏又不断重新生长 , 这只恶鹰即是他的另一个自我 , 不断同自身作战 。如此看来 , 普罗米修斯同鹫鹰的关系是一种自我指涉关系 , 一种对自我的剥削 。肝脏自身并无痛觉 , 而由此导致的疼痛感即是倦怠感 。普罗米修斯作为自我剥削式主体被一种永无止境的倦怠感攫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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