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陈涉世家 《史记·陈涉世家》中的“首事”与“矫诈”(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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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臣到邯郸后“自立为赵王”。陈王自然不满,然而柱国所谏已揭示此为大势所在,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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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
起事若要坐实为起义,应当念念不忘如何推翻暴秦,而不是日夜揪心于填补各地的权力空白。于是,陈涉谴使承认赵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事后追认的示范意义在于:既然事实敲定便可获得义理追认,以力代理,大势所趋。韩广自立为燕王之后,赵王非但没有加害其母,反而将其归还。随后,“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陈王又“立甯陵君咎为魏王”。效仿陈涉之举,本身也内蕴了瓦解陈涉的力量。

文率西路军被秦朝的章邯率部击溃后,田臧无意为反秦的信仰而战,只想着保存实力,一方面深恐吴广不许,另一方面又看到各地军人据地自立为王,心有所属,于是说吴广“骄”,“不知兵权”。前言“吴广素爱人”,彼时尚未着意起事,恐非虚与委蛇、笼络人心所能解释;而今竟被田臧以骄纵之名杀害,无异于说,吴广为反秦而战,其余军士与他同在一军却不能一心。
可悲之处在于,田臧杀吴广,并将人头返还陈王,陈王竟回馈以楚令尹之印。事实胜于义理,功成甚于立德,由此可见一斑。既然陈涉以此计称王,他人纷纷效仿,又能奈若何?
陈涉起事,发表了“诈称”的正当性论证,本就荒唐。正当既为正当,若仍倚靠诈称,则何以自立而立人?田臧“矫王令以诛吴叔”;陈涉派武平叔接管郯县各部,秦嘉不服,“矫以王命杀武平君”,此类事件发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史记陈涉世家 《史记·陈涉世家》中的“首事”与“矫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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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陈涉世家》
《陈涉世家》频频使用“矫”与“诈”,不能不让人想到孔子关于古今民疾之变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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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多。孔子之“今日”如此,至秦末的“今日”唯恐更甚。陈涉、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开了盖子,让秦朝留下了“第一滴血”,但也反噬其身。陈涉以“矫”、“诈”起事,然而,“民无信不立”,如何以“矫”、“诈”起事,竟获善终?
《陈涉世家》最后一部分就讲了陈涉为王六个月就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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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以硃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涉的这一举措,与司马迁的当朝君主汉武帝很像,所用“苛察”之臣与当朝酷吏有何相异?酷吏在上,表面严格执法,实则深文周纳,“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酷吏的代表张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就被御史大夫狄山视作“诈忠”。
若回到最初,陈涉以“矫”、“诈”起事,称王之后重用“诈忠”之臣也便不稀奇了。所谓失败并不在于这几个“诈忠”之臣,而是他们矫且诈,竟能够层出不穷,得到授命和信任。“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羿、奡空有武力而不修德性,终究不得其死然;子路亦如此,陈胜、吴广又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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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汉高祖为陈涉置守冢,自不待言,若没有陈涉起事,何谈秦汉之变?最难突破的革命第一枪由陈涉开出,项羽、刘邦前赴后继,也便理所应当。然而,公天下既已无路可返,对高祖和汉家政权而言,如何守住“正”与“当”,而不靠“便宜”和“诈忠”行事,便关系到这个新朝的成败。陈涉起事,值得追记;陈涉败亡,更当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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