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雪 张诗洋:一九二四年的北京大雪( 三 )



鲁迅与周作人
在对“雪”的凝视中,鲁迅保持一贯的横眉冷对的风格,拿“雪”与“雨”做对比。联系到周作人曾写过散文《苦雨》、把“苦雨”题为书斋名,自称“苦雨翁”,并被时人誉为“博识”,而这些恰恰都在《雪》中出现了,就不难理解鲁迅笔下雨雪之间的比照、较量,正是周作人与鲁迅人格差异的折射。雪冰冷、坚硬、孤独,却也灿烂。鲁迅不留情面地写道,“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笔笔诛心,掷地有声。
鲁迅的怒目而视并非没有道理,但也包含着他对混乱局面的担忧。大雪纷飞的第二天,病重的孙中山北上,重申《进京宣言》所宣示的“救国论”,具体手段是配合“宿敌”段,后者乐观地认为段是反对袁世凯称帝的爱国军人。事后看来,这个策略注定要失败。两个多月后,孙中山逝世,段与召开复辟会议,旨在争取军阀、政治家和各界学者的支持,苟延残喘北洋军阀的统治生活。此时的中国,军阀普遍轮番登场,没有一个派系能够弥合派系之间的利益冲突,更不用说一统天下了。谁会落到北京手里,中国会走向何方?成为漂泊时代知识分子的内心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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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一个北漂的年轻人
寻找方向的,还有从湘西走来的沈从文。他化名休芸芸,在《晨报副刊》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我坐在这不可收拾的破烂命运之舟上,竟想不出法去做一次一年以上的固定生活。我成了一张小而无根的浮萍,风如何吹——风的去处,便是我的去处。”

休·云,“一封没有邮寄的信”,《晨报副刊》,1924年12月24日
一九二三年,二十一岁的文学青年沈从文从湘西来到北京,希望能考取大学。不难想象,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沈从文会在求学路上遭遇什么。他坚持创作,并把作品寄给当时的主流报刊,在穷困潦倒中等待着被发现。努力过后,沈从文报考清华、燕京大学等院校都失败了,好不容易被中法大学录取,却最终因为交不起每月二十八元的膳宿费而未能入读。沈从文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北漂”。
沈从文不得不给素未谋面的郁达夫写了一封求助信。这位文学前辈一出现,就被认为用他的小说创造了一个“完全特殊的世界”,并且“唤醒了当时无数年轻人的心”。1924年冬天,郁达夫冒着大雪,去看了沈从文的《又窄又发霉的斋》。寒冷的冬天,沈从文还穿着一件单衣。郁达夫见此情景,抖抖羊毛围巾上的雪花,披在沈从文身上。再请他吃饭,把他拿回来的三元二角钱留给沈从文。沉入深渊底部的沈从文,因为雪的温暖,看到了希望。

郁达夫《致文学青年的公开信》,载《晨报副刊》1924年11月16日
正如沈从文没有想到郁达夫的“雪日造访”,令他同样意想不到的是,郁达夫在见面后,竟专为沈从文写了篇鸣不平的“檄文”。这篇《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亦刊登在《晨报副刊》上,一经发表就引起社会强烈反响,也彻底改变了沈从文的命运。
郁达夫立即介绍了《晨报副刊》的编辑,为沈从文提供了发表作品的机会。他还把沈从文介绍给了杭州附中的老同学徐志摩。1925年,应陈伯声、黄之邀,徐志摩正式担任《晨报副刊》主编,开辟了社的另一片天地。这一时期沈从文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了50多篇文章,尤其是第50期,他接连发表了《市场》、《水车》、《玫瑰九姐妹》等6部作品。主编徐志摩特别在《市场》之后写了一句赞赏的话,表达了对沈从文的敬佩和欣赏。

郁达夫与沈从文
沈从文走上了文坛,虽然起步时经历了穷苦潦倒,却在一九二四年那场雪之后,因郁达夫、徐志摩的鼎力相助成功“突围”。然而,在其后的一系列论争中,不论是鲁迅以“第三种人”为由将沈作排斥在“中国新文学大系”之外,还是三十年代众人批判他“不写阶级斗争”“缺乏爱憎分明的立场”,以及抗战时期与左翼作家关系恶化,沈从文几乎每一次都站在了对立方向,被列为批判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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