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大觉寺始建于辽代,曾称清水院,想当年必有极好可以泡茶的泉水 。金代改称灵泉寺,为金章宗时著名的西山八院之一,乃北京著名的千年古刹 。而今庙里已经没有了僧众,但许是缘着清水的名头,禅茶的余脉却流传至今 。大觉寺内有个明慧茶院,是个喝茶的好所在 。时正值三月晨曦,有个重要的东西要静静地想,静静地写,就想到了这绝妙的去处 。于是飞奔前往,一路上梅花绽放,春意弥漫 。虽时光荏苒,但见庙宇翼然如昨,未曾些许改变 。步到无量寿殿,看了乾隆御笔“动静等观”的匾额依旧安静地挂在那里,以及殿侧雌雄两株千年银杏树,构成寺内著名的景致 。到了侧厢便是明慧茶院,一群穿着传统素朴服饰的茶艺师,穿梭在春光里,留下颀长的身影,与院落那株著名的百年玉兰树互映成趣,可惜未逢时令,玉兰未开,只有些含苞待放的骨朵儿,期待着春时而发 。
虽说自己带着茶,但是到了人家的道场,还是希望品饮一下有特色的茶,此时春茶尚未上市,决定尝尝茶院的红茶——正山小种 。
明慧茶院的正山小种,属于微熏的松香,汤色醒透红润,入口绵甘,略带松韵,与这北京初春的禅寺倒也符合 。冲泡红茶,我喜欢用滚开的水,开始几泡要迅速出汤,若在沸汤中泡久了,很容易入口变酸,破坏了本应有的红茶韵味 。
就像中国的茶没有确切纪年一样,正山小种究竟是怎样的来历,都是坊间流传,没有正史记录 。不过可以明确的是,四百多年前,是中国人这个世界上最爱茶的人民发明了它 。用一句日本茶人的话说:“红茶是一种让人爱憎分明的茶,只要有一次你喜欢上它,便永远不会放弃它 。”因此,全世界数以百计的各种红茶尊奉正山小种为红茶鼻祖,亦无有所争 。
【大觉悟小种,松韵照禅心】这里面有个有趣的事儿,红茶在西方不叫做“Red tea”而是被广泛地称之为“Blacktea”,这足可说明东西方文化之差异:东方人重视内里,把冲泡后红汤红叶的茶,亲切地称之为红茶;而注重表象的西方人直接把这种未经冲泡的、外观上看起来黑黑的干茶叫做“Blacktea”,东西方差异可见一斑 。
正山小种论其分类,相当复杂 。从地域分正山和外山,正山特指桐木关一带,而外山则有很多种类的红茶,就是在福建,如坦洋功夫、政和功夫、古田小种等等;从采摘的季节分,正山小种可以分为金骏眉、银骏眉、小赤苷、大赤苷等等;而从口味上来分,正山小种可分为烟种和无烟种两大类,根本区别在于松烟、松枝对于茶熏染的多寡 。大多数人喜欢无烟种,可以直接品味其中的桂圆、蜜香味道,而经由松烟熏过的小种红茶,口味醇厚炽烈,隐现松香,别具一格,是老茶虫的挚爱 。因此,失掉了特有松烟味道的小种红茶,的确是较大的缺憾 。
一时江湖一时茶 。当下流行的金骏眉也是正山小种的一种,这种茶的最大特点是:形状细长如眉,间杂金色毫尖;香气幽雅多变,既有传统的果香,又有显著的花香,还有蜜香、桂香、花香等韵味 。汤色较淡,金黄透亮,故称金骏眉,由于采摘春天的芽头作为材料,甚为珍贵,算是顶级好茶中的极品 。而标准的正山小种红茶其成品外形紧结匀整,色泽黑中带褐,叶片油润,有天然花香,味醇厚甘爽,喉韵明显,汤色深红秀润 。本人曾经专门分辨过,取两个盖碗,分别冲泡金骏眉和元正牌的正山小种,前几泡各有春秋,大约经历了五泡以后,分别的滋味便呈现了出来:金骏眉如同江南才子写的秀媚行书,甜软柔滑,温婉多变,有如小桥流水,到了后面几泡,变成了极淡的味儿;正山小种则如同魏碑,波澜起伏,顿挫分明,厚重恰似大江东去,几泡过去后面仍有强劲的力道 。
一个人在茶院禅意的环境里中自斟自饮,字也写得飞快 。数泡茶喝下去,日已正中,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此时此景虽好,却总要归去 。疾驰的车轮将大觉寺置于身后越行越远,而一泡充满松韵的好茶尚留在口中,满是余绪 。光阴把一个人的茶会淹没在时空里,而那一场禅意浓浓的品饮,却留在心中,足令久久回望 。经由那茶所引发的禅境,则能够让人心怀安适,静极生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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