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怒

【制怒】我读中学时 , 有一个语文老师 , 当了我们一年的班主任 。老师姓江 , 很有才气 , 尤其擅长书法和治印 。记得每次上语文早自习 , 老师就抄一首宋词在黑板上 , 让我们读 。那简直就是一幅完美的书法作品 。老师的字写得飘洒俊逸 , 尤其是遇到最后一笔是“捺”的汉字 , 老师会“捺”得很长很长 , 仿佛要把内心的洒脱和无羁淋漓尽致地通过那一“捺”表现出来 。字如其人 , 老师的性格也非常洒脱开朗 。我们班是文科班 , 班级纪律一直不好 , 调皮生很多 , 每次遇到学生违纪的时候 , 老师也是笑嘻嘻的 , 在班上指出问题 , 但似乎并不怎么惩罚学生 。老师的一句话 , 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 老师说:“我不生气 , 生气伤肝 。”老师说这话的时候 , 脸上堆着笑 , 脸颊上的肉因为笑而隆起 , 形成两座酡红的小丘 , 特别好看 。

一年后 , 因为班级纪律紊乱 , 江老师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 , 也不再给我们当语文老师 。我们再也欣赏不到老师美妙的书法 , 还有老师脸上那两座酡红的美丽小丘 。但老师的那句话 , 却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 二十多年过去了 , 我还不忘 。

大学毕业后 , 我也成了一名中学教师 , 而且到现在还是 。但我没有继承老师洒脱的性格 , 有时在班上会发脾气 , 发完火后 , 坐下来细细一想 , 又觉得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 但终于避免不了 。于是我时时想起我中学时的那位语文老师 , 想起他时 , 我就觉得很羞愧 。他当了我们一年的班主任 , 遇到过那么多调皮的学生 , 曾因班级管理不善受到过学校领导的多次批评 , 但他从来没有在班上发过一次脾气 , 没有一次因为受了领导的气而迁怒于我们这些学生 。要知道 , 真是我们年少无知 , 那么调皮 , 才使得老师受了那么多委屈 。记忆中的老师 , 永远是笑眯眯的样子 , 两座酡红的小丘 , 像两个小太阳挂在脸颊 , 温暖极了 。

易怒是人生的弱点 , 用英文来表达是HumenWeakness 。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 却无法避免这一人性中的弱点 , 实在是感觉无地自容 。好在人贵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性格的弱点 , 就应该努力加以改正 , 努力向我高中时的班主任江老师学习 , 也努力向前人学习 。

林则徐书房有一条幅写着“制怒”二字 , 他常用这二字来警诫自己 。当琦善向英商屈膝求和 , 大英帝国飞扬跋扈之时 , 林则徐怒不可遏 , 但当他抬头见到这个条幅 , 顿时用顽强的意志制止了自己的愤怒 。我们都熟悉林则徐的那副著名的对联:“海纳百川 , 有容乃大;壁立千仞 , 无欲则刚 。”制怒 , 关键就要“有容” , 有涵养 , 能担当 。当清政府迫于大英帝国的压力 , 将禁烟英雄林则徐贬到新疆伊犁地区 , 林则徐并不愤怒 , 也不颓丧 , 他高高兴兴到伊犁上任 , 在任上 , 他垦荒屯田 , 根治水患 , 加强民族团结 , 深得当地人的崇敬 。他在当地改进并推广的“卡井”(坎儿井) , 至今还被当地人尊称为“林公井” , 林则徐心怀坦荡 , 一切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 , “苟利国家生死以 , 岂因祸福避趋之” , 心怀豁达到这地步 , 还有什么能撩拨出他的熊熊怒火?

《红楼梦》中 , 薛宝钗以性情随和著称 。第三十二回 , 写史湘云劝宝玉用点心思在仕途经济道路上 , 受到宝玉抢白 。袭人在旁边说了一段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 , 他(指宝玉)也不管人脸上过不去 , 咳了一声 , 拿起脚来走了……幸而是宝姑娘 , 那要是林姑娘 , 不知又闹的怎么样 , 哭的怎么样呢 。提起这些话来 , 宝姑娘叫人敬重 , 自己讪了一会儿子去了 , 只当他恼了 。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 , 真真有涵养 , 心地宽大的 。”

袭人的话 , 道出了宝姑娘和林姑娘性情的差别 。宝姑娘心地宽大 , 有涵养 , 遇事不怒 , 能忍 , 能迁就 , 所以在贾府上下赢得了好声誉、好口碑 , 最终成了宝二奶奶 。虽无法避免悲剧 , 但那不是她的错 。林姑娘心高气傲 , 动不动使小性儿 , 好动气 , 和晴雯一样 , 得罪了贾府很多人 , 一主一仆 , 死的时候 , 都是好不凄凉 。

怒气伤人 , 也伤身 。所以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及其壮也 , 血气方刚 , 戒之在斗 。”制怒 , 就是要戒斗 , 少与人争斗 , 凡事让三分 , 谦退隐忍 , 心怀宽大 , 像林则徐那样 , 像小说中的“宝姑娘”那样 , 我们的人生 , 一定是暖意融融 。

制怒 , 说来容易做来难 , 那就行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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