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款国产独立游戏，被迫为资本“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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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用五年时间足以干成很多事，但对于身处游戏行业的Flanne ，以及不少的独立游戏开发者，这仅仅是他们花在学习如何制作自己喜爱之物上的“成本”而已。
【当一款国产独立游戏，被迫为资本“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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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游戏开发是个技术活儿——美术、程序、数值、策划，这些在“大厂”中泾渭分明的工种对于独立开发者们没有一个严格的分界。想要打造出受玩家认可的游戏作品，不提面面俱到，但至少要使自己作品的各个方面在市场上有着一战之力。
而在有了成功的作品之后，迎接他们的或许也并非只有鲜花与掌声。就像《黎明前20分钟》的开发者Flanne所遭遇的那样：在他的作品发售后，立刻被一些无良厂商抄袭并“移植”到了移动端，随后又在各个手游平台上架。但当他试图维护自己的权益时，又发现这件事似乎并非那么容易解决，一些尝试宛如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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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了Flanne所遭遇的困境，并认为这些事件对于一个独立游戏开发者而言远远算不上合理——为此，我们采访了这款游戏的发行商Erabit ，以专栏的形式这下这篇报道。
“我们的游戏被抄袭了”
在搜索引擎上，以“黎明前二十分钟”等关键词搜索，所能得出的前排指向不外乎两种：前者是一些山寨steam平台的广告投放，后者就是这款游戏曾不出穷的手游盗版。在这些假冒版本中，分布最广的是一个名为《十分钟到黎明》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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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玩了这款游戏，并怀疑它是直接解包（利用技术手段提取游戏素材）的产物——事实上，它从美术素材到UI ，乃至于游戏机制都与《黎明前二十分钟》之前发布过的demo版本一模一样。但严格一点来说倒也不尽然，在它的各个角落，充斥着能够逼迫你看广告的“新内容” 。
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抄袭者所移植的对象只是《黎明前二十分钟》的demo版本，如果你想体验它的正版，那你所要做的仅仅是打开steam平台，免费下载这个demo并打开游玩。即使是它的EA正式版，在国区也仅仅售价15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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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寨版中，本需1350点金币解锁的武器被修改成了13500点；想要解锁角色，需要先看一段相当漫长的广告；在选择天赋时，即便死亡，看广告也能让你原地复活；在你的游玩过程中，屏幕的各个角落也会充斥着各种恼人的广告——我很确定抄袭者外接了广告联盟之类的变现平台，并通过本不属于他的游戏流量盈利。
在更多地方，比如抖音小游戏、微信、摸摸鱼、游戏369等平台上都有这些山寨游戏的身影，而这仅仅是目前统计到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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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黎明前二十分钟》盗版版本，会对上架平台做出一些“适配” ，比如我在抖音小游戏上玩到的版本几乎没有广告，它甚至还挂上了“抵制不良游戏，拒绝盗版游戏”的声明。在这个平台上，我能在其他游戏的界面很轻松地找到作品与开发商的信息，但却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这部山寨作品的资料。我试着在互联网上寻找它的开发者，但在一番调查之后，却只得到了一个空落落的电子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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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Flanne来说， “愤怒”是他在看到这些山寨游戏后感受到最强烈的情绪。这款游戏的开发者只有他一个人，这意味着他承担了几乎关于这款游戏的所有工作，在《黎明前20分钟》的EA版本上架后，他要继续忙着筹备游戏的正式版本。
在抄袭者已经利用这款游戏截获了大把流量的同时，在TapTap上，《黎明前20分钟》还处于预约测试的阶段。对于一款游戏来说，正式上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版号、适配、平台对接，他们的工作量并不少，而这为抄袭者提供了契机——在正版手游上架前，它的仿冒版本几乎已经遍布整个互联网。
投诉无门
在遭遇了这些事情以后， Flanne与发行商Erabit决定开始维权。
Flanne在TapTap与b站上同时发表了一段声明，他斥责了这些铺天盖地的山寨版本，同时又呼吁玩家们团结起来，一同抵制这些抄袭行为。但这份声明的传播力度终归有限——在TapTap上，它只有四千出头的浏览数，而在b站，它的看量仅勉强超过了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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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abit的工作人员则试着通过一些人脉，来找到那些上架这些山寨游戏的平台的工作人员。说实话，这肯定比通过那些平台的申诉渠道“按规矩办事”更有用，但作用其实又不那么明显——有些平台的工作人员及时处理了这些内容，但另一些平台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Erabit成功与部分平台的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不过一听是这帮人是过来申诉的，这件事往往就又没了下文。这并不令人感到费解，作为一名独立游戏开发者， Flanne并没有高频次、稳定的产品上线发布，他也不是有着不俗影响力的游戏大厂。“拖”是平台们无往不利的战术，在时间面前，没有足够声量和资源的游戏开发者们往往会败下阵来。
那些及时下架山寨作品的平台也并非是良心发现。如果版权方找过来，他们确实会相当和气地把游戏直接下架，毕竟他们所付出的成本几乎为零。在手游平台， “抓包”是一个挺常见的方式，渠道商会把一些未在自己平台正式上架的游戏直接从别的地方搬上来发布——而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这款游戏有没有涉及违禁的内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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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相当合理的“申诉”则是一件能让发行与平台双方一起尴尬的事。开发商把游戏交给发行商-发行商对接平台上架-平台给玩家提供下载渠道，这种联系使得“打好关系”是连结双方共同利益的必然选择，对于已经受到损害的发行商与开发者，督促平台下架盗版并上架正版，比起申诉到底是更为现实的选择。
当然，我们至今所提到的仅仅只是“大平台” 。在遍布互联网的“小平台”上，你仍能随时随地看到《黎明前二十分钟》的影子。如果说前者还能勉强联系到，那么关于后者， Erabit才算真正遇到了“投诉无门”的情况。这些网站上的投诉渠道宛如摆设，即使是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打过去往往也只能听到机械的电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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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些，更加恶劣的是淘宝上公然贩卖的盗版游戏，它们会被冠以“破解豪华版”或“免steam版”之类的名号，并被标上从几毛到几块钱不等的价格。这已经成为了游戏行业的顽疾，你能在这里找到几乎任何游戏的付费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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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Erabit询问他们是否知道游戏圈曾发起的“国产游戏独立反淘宝盗版联合声明” ，这是一份相当理想化的呼吁——国内知名的游戏厂商帕西亚科技号召相关单位与平台对淘宝上的盗版游戏加强审核，也呼吁玩家能自发地抵制盗版付费。游民星空也参与了这场活动，它曾达成了一些不错的效果，但在今天看来，其影响的保质期似乎没有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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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abit并不知道如何用这份声明保护自己，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淘宝上，你不难买到这场运动的发起人，帕西亚科技代表作《波西亚时光》的“移动版本” 。它的累计销量起码突破了一千份，但在另一侧的TapTap上，这款游戏仍只停留在“预约”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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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的游戏开发者而言，这些盗版作品无疑令人感到愤怒，但这又是他们不得不去面对，并耗费掉大把精力的必然过程。
直到黎明到来之前
将近年来所有被抄袭或山寨的国产独立游戏罗列出来是个大工程，而其中则不乏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葩事。
2018年的《蛇形武装》（Snake Force）被一家名为Semen Rodin的企业盗取了源代码，这家企业上架游戏的行动比原作者还快的多，他们甚至为游戏添加了音效，还顺带开发了它的手游版本；去年大热的《昭和米国物语》被一家手游厂商挪用了游戏名与美术素材，直接在App store上架发售；《李雷与韩梅梅：与你同在》的游戏开发者发文抨击游戏素材被盗用，而时至今日，他们仍未得到来自肇事厂商的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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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中国独立游戏圈，这些现象屡见不鲜，它确实能被归咎于大环境的问题：就比如单机游戏仍显小众、平台的审核机制尚不完善、游戏产业相关法律法规的缺失——这些就像是在游戏里，一个个正试图冲垮主角的怪物。但对于身处游戏行业的每一个人来说，我们本不应止步于此，当这个产业中的某些部分已经不自觉地异化成怪物时，那么，每个其余正常的部分都有着去斥责它的责任与义务。
我们身处于现实的一片黑暗之中，而这份黑暗并没有游戏里“二十分钟”这样的限定时间，这意味着它确实是一条艰幸而漫长的旅程。但在未来，我们总归将迎来属于游戏产业的黎明时分。
作为媒体，我们希望通过对这起事件的报道驱散一些阴影，至少能用自己的力量来为游戏的开发者出一份力。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我们希望的是能够唤起平台、厂商与玩家的一些情绪：比如团结、同理心与正义感。
我们从未想象过这次的维权行动能够完全解决一切问题，但也相信这些努力并非徒劳无功。无论如何，我们希望更多人能愿意关注这些不合理的事件并为之发声——直到属于国产独立游戏的黎明到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