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解与重构的金缕衣
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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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 ，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 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是一首唐朝时期的七言乐府诗 ， 歌词的作者已不可考 ， 具体创作时间不详 。应该是中唐时的一首流行歌词 。“金缕衣”是非常贵重的衣物 ， 却“劝君莫惜” ， 说明世间还有比它更为珍贵的东西 ， 这就是“劝君须惜”的“少年时”了 。金缕衣虽昂贵 ， 但仍有破旧之时 ， 何足珍惜？而青春一旦逝去是再也回不来的 。花开可以折取的时候就要尽管去折 ， 不要等到花谢时只折了个空枝 。这首诗的含意非常通俗易懂 ， 可以用“珍惜时光”这个词来概括 。这原是一种每个人都懂的道理 。可是 ， 《金缕衣》读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因为 ， “惜取”的愿望单纯而强烈 ， 使人感到无比的震撼 。我看到有的解释 ， 也将“金缕衣”解读为缀有金线的衣服 ， 比喻荣华富贵 。这样 ， “劝君莫惜金缕衣 ， 劝君惜取少年时” ， 就解作：我劝你不要太注重追求功名利禄 ， 要珍惜少年求学的最好时期——把这么一首好端端的性情之作 ， 解读为宣教劝学 ， 也真是令人生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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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拆解与重构的金缕衣】看过台湾诗人洛夫的《唐诗解构》 ， 他挑选最喜爱的唐诗 ， 尽可能保留原作的意境 ， 但彻底解构它们原有的格律形式 ， 重新赋予现代的意象与语言节奏 。对于《金缕衣》 ， 他这样别出心裁地重写： 少年黄金打造的岁月 裸着也是一道明媚的风景还要什么金缕衣 时间一直清醒眼睁睁看着黄金屋稀里哗啦塌成一堆齑粉 要爱就爱花样年华我一直在树枝上等你等你轻轻把我抱下 少年时代 ， 我们都有着朝花初露一般水灵灵的美 ， 年复一年 ， 背着渐渐用旧的壳子 ， 即使好好打理 ， 保养 ， 甚至缝补 ， 但都比年轻时有了稍稍的发福 ， 面容也不免攀爬一些皱纹 ， 为生计操劳奔波、焦头烂额的人 ， 那皮囊更容易在岁月的刮毁下 ， 摇摇欲坠 ， 逐渐坍塌 。少年时代是人生的伊甸园 ， 后来 ， 我们长大 ， 入世渐深 ， 逐渐压力山大 ， 偶尔回头 ， 才发现 ， 原来最快乐的日子在曾经 ， 那个曾经叫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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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任教 ， 我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年少 。大学的春日 ， 绿叶婆娑 ， 红花开 ， 白花开 ， 蜜蜂蝴蝶都飞来 。阳光自由自在 ， 打在男生女生年轻的、风一般的脸上 ， 那些青春的孩子们 ， 不是踩着单排滑轮箭一般地掠过去了 ， 就是清汤挂面的披肩发或橡皮筋绑起的马尾辫 ， 一蹦三跳地轻轻甩荡 。充满了诗意的校园中 ， 美丽的女生 ， 帅气的男生 ， 在漂了细雨的艳阳天望着飘去的气球相视而笑 ， 打闹喧嚷 ， 他们知不知道 ， 那是他们一生的流金岁月？待到毕业时 ， 他们方恨这时光如此短暂 。“少年/黄金打造的岁月” ， 确实不需要什么金缕衣！年轻就是资本 ， 不需要任何的附丽 ， 可以轻狂 ， 可以无畏 ， 可以潇洒 ， 可以挥霍 ， 因为年轻的岁月就是黄金 ， 只要愿意 ， 可以策马狂奔 ， 可以浪遏飞舟 。可是 ， “时间一直清醒/眼睁睁看着/黄金屋/稀里哗啦塌成一堆齑粉” ， 总有一天 ， 红烛罗帐的生活消散了 ， 因为 ，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 一旦生病衰老 ， 就无人理睬 ， 三春行乐只好让给别人了 ， 一切都如同过眼云烟 。时间就在轻狂、无畏、潇洒、挥霍中悄然逝去 ， 黄金屋不知何时轰然倒塌 ， 只能对着过去的岁月唏嘘不已 。洛夫和余光中一直被世界华文诗坛誉为双子星座 ， 洛夫的《边界望乡》和余光中的《乡愁》一样脍炙人口 。虽在大陆的名气不如余光中响亮 ， 但在台湾诗界洛夫的名望却在余光中之上 。他的《唐诗解构》用当下的思维 ， 体会唐诗所表达的古代生活与情感 ， 并用精美的新诗语言 ， 对50首具有代表性的唐诗进行别出心裁地重写 。我觉得洛夫“解构”的《金缕衣》最符合这首诗的本义：由大自然的变化而联想到美的短暂和人的生命的有限 。洛夫的唐诗别解充满了新意 ， 他像移开一扇旧墙 ， 他伸手一指：“喏 ， 这有一片新景观！”───于是 ， 就有一片新景观了 。“金缕衣”成了“黄金屋” ， 建造有时 ， 倒坍有时 。而枝头上的花朵被赋予了性情 ， 如同一位爱娇的少女 ， 等待着把她从树上抱下来的那个人 。是的 ， 要爱就爱花样年华 ， 然而 ， 又有多少少年 ， 真的会用心去爱花样年华呢？我看到很多花一直在枝头呆着 ， 从光鲜到黯淡 ， 直到枯萎、凋谢 ， 最终零落成泥 ， 也没有等到它要等的少年！很多少年 ， 并未在最美好的年代 ， 折下属于他的那一朵最热烈而肆意的花 。最后 ， 落花季节 ， 桃李纷飞 ， 不知飘向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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