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深渊性质的事物
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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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 说一说我认为具有深渊性质的事物 。雨夜是具有深渊性质的 。黑夜的雨 ， 浓浓 ， 浓到像墨 ， 正如在孤独的深渊 ， 深深 ， 深到如大海波涛无尽 。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 它打开了我一生的窄门 ， 深渊一样的吸引 ， 使我惊悚于人性的幽暗与诡谲 ， 神秘与辽阔 ， 诱我开始深入和接近文学世界的根基 。
每次睡眠 ， 都是掉入无法探测的深渊——
被抛出这个世界之外 ，
生命的一部分完全不受自己支配 。
谁布下一幕悲喜沉浮的戏剧 ，
让我们间接地生活 ， 如在镜中 。
一次次破镜而出 ， 从幻影幢幢中逃脱 ，
说时迟那时快 ， 一缕神秘的微风徐来 ，
吹过我们逐渐昏沌的面庞 ，
我们又一次不战而降 ，
堕入影像重叠的深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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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巨大的深渊 ， 毫无疑问是黑洞 。在宇宙中 ， 漂浮着无数黑洞 。它们是巨大恒星坍塌的产物 。引力之强 ， 连光都无法逃脱 ， 这就是所谓“黑”；无底深渊 ， 可以吞噬一切物质 ， 这就是所谓“洞” 。在黑洞的附近 ， 时空被强大的引力场扭曲 。那里 ， 正是时间的尽头 。在厨房整理陈年贮藏的食物 ， 发现一袋被虫蛀的香菇 。虫子们忙忙碌碌 ， 与人类竞赛 ， 啮咬出香菇上面密布的圆洞 。一个个虚无的深渊逐渐扩大 ， 波纹泛滥而过 ， 留下时光的痕迹 ， 灰黯凌乱的碎屑 。举着一朵被蛀出圆洞的香菇 ， 飞舞的光线从另一个世界 ， 欢腾地奔泻而下 。神秘的圆洞 ， 浩浩冥冥的小宇宙 。感觉这一个个微型的深渊 ， 在向我呼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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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都有自己的深渊要去面对 ， 但我发现有一些人 ， 天生需要克服来自深渊的强大吸引 ， 灵魂里就像藏了铁的重量和磁性 ， 使他们或她们持续向下、向下 ， 早晚在堕向自己的幽暗深渊 。无需假以他人之手 ， 自己就有挥向自己的无情刀刃 。自伤、自厌、自毁 ， 从许多艺术家或诗人那里 ， 都可以发现 ， 这种一个人的战争 。一个人的战争 ， 意味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 ， 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 。几乎在一种持续的自毁中 ， 他们才能使自己狂欢化的人格得以清晰呈现 。我们难以解释他们灵魂里的深渊性质 。那些心有深渊的人 ， 别人看到他们 ， 可能是祥和从容的 ， 可能是幽默风趣的 ， 可能是阳光明快的 ， 但却永远无法搞懂他们的内心 。有些话语他们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
自我是一个深渊 ， 它如此庞大 ， 连爱情都不可填补 。怀着探寻世界之秘密的心 ， 深信不疑地潜入那无尽的深渊——他们将到达何方？又能去往何处呢？ 想起鲁迅的笔下：“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这真是疯子一样的想象力和伟大文学家的笔触 。“于天上看见深渊” ， 是的 ， 深渊 ， 在高处 ， 也在最低处 。因为痛苦而存在的隐秘之地 ， 是属人的深渊 ， 却也是属神的 。在无尽深渊的尽头 ， 会有一道光闪过吗？当我们注视着深渊时 ， 深渊也在注视着我们吗？真切的深渊体验 ， 可以接通大地的本根 ， 让我们瞥见那最深的黎明 ， 看见那远古的时代 ， 领悟我们以前从未领会过的事物 ， 从而反冲出那种类似于油气流式的井喷 ， 粗浊、高能 ， 裹挟着来自地壳深处的复杂信息 ， 呈示出人类思维能量被完全激活后的奇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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