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恒 谁是后浪 许纪霖、周濂、张晓宇和邵恒对话后浪文化( 六 )


这些年轻人在做的事就是在不断的“迁徙”和“流动”,他们不断地在进行自我迭代,不断地去发现新的自我。这样的一种游牧的文化,也会对于他们的身份认同产生影响,他们不能被某一个圈子某一种身份所定义,因为他们可能同时从属于很多个身份。所谓的游牧性就是一个不断地去寻找、重新定义自己身份和价值的状态。
张晓宇
我是05年上的大学,作为一个老网友,我觉得那个年代的网络文化有非常强的草莽性,自由选择性,那个年代那种说走就走的个性其实比这个年代要强。那个年代天涯、贴吧上讨论的话题的广度和深度,实际上我认为都比现在这个年代要强。当时的网络文化,使我想起《全球通史》里英国维多利亚年代的英国人,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心中有很多焦虑,觉得有很多重大的问题要解决。但是他们总是相信这些问题可以被他们来定义,来解决。而从现在的后浪身上,我很难看到这样的氛围。
我们这个时代的信息特点是更加碎片化,有人说是信息解放,但我更喜欢用马克斯·韦伯的概念,即所谓的职业社会是一个铁笼子。上一个时代,互联网大多是门户网站或者特别大的兴趣社区,而今天的互联网更多的是小众的直接智能推送,算法只会推送你可能喜欢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自己喜好的铁笼子里。我觉得这样一种解放信息、形成公众讨论、塑造我们每个人的方式,其实更稀缺。我觉得不是游牧,我觉得是伪装成游牧的聚落。
周濂

邵恒提到的游牧民族是一个很好的形象,但足以定义00后的特殊性吗?或者只要你是年轻人,就会有游牧的时光。我觉得这是个问题。
我同意笑宇的看法,当年的网民跟现在的网民确实存在非常大的差异。自媒体时代人人可以上网,人人可以发言。但当年上网的还是非常小的一撮人,主要以大学生、研究生或者说高级知识分子为主,他们去新浪BBS或天涯发帖,不是为了追星,而是为了探讨一个话题,寻找能够跟自己同声相和的知己,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有很明显的精英化色彩。
现在的网友基本都是粉丝。他们对某个具有知识内容或小众命题的话题不感兴趣,然后组成自由人联合体;相反,他们对一个明星或一种消费现象感兴趣,然后通过参与其中获得自己的身份。我想那些早期的网民,每个人都有着鲜明的个人形象和独特的表达方式,也试图成为网络生态中的独特个体。然而,如今的网友们的面貌却不像当年那么明朗了。我们使用的语言和话题在某种意义上变得越来越平淡或平常。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区别。

徐吉林
我非常同意周濂刚才说的,每一代人年轻的时候都曾经有过游牧性。年轻的时候都谁都有过那些青春的时刻、梦想的时刻、反叛的时刻。这就像福柯对启蒙的理解和哈贝马斯不一样。哈贝马斯强调“交往理性”,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成熟的、中年人的理性。但是福柯要扞卫的启蒙,恰恰是启蒙早期的反叛、解构和解放。何冰的短片《后浪》恰恰把这个“游牧性”给剥离掉,把后浪想象为一个经济理性人,一个消费者。何冰强调的那种选择性是没有超越性的,缺少一种真正的游牧性和精神上的任性。
事实上,在我和年轻人的接触中,我觉得新生代可能不是物欲横流的一代,但可以称之为后物欲横流的一代。虽然他们也在乎物质,但他们有一些比这些更任性的东西,那就是选择的自由,身份的自由,甚至是一种任性。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可能更重要。
_原题是:《谁是后浪?许纪霖、周濂、张晓宇和邵恒对话后浪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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