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鲁迅跟周福清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周福清已是台门里一位非常寂寞的老人,第二年,周福清就去世了。当时鲁迅已从弘文学院毕业,准备前往仙台医专就读,期间正在办理相关入学手续,鲁迅没有回国为祖父奔丧。
30年后,日本青年曾天与鲁迅一起研究中国小说史。在闲聊中,曾天发现了鲁迅对祖父的一些情感倾向:
鲁迅说过,他做小孩子的时候,因为读书不太用功,曾受到祖父的斥责。但是,他又说,因为读《西游记》,开始觉得书本有趣,所以读起书来。他还说,祖父由进士而成为翰林是经过国家最高级考试的,大概可说是有学问的人吧。他是受过这样的祖父的许多责备的,但是后来他作了教育部的官员,有机会看见部里保管的从前进士的试卷,他从其中发现祖父的文章而把它读了,而那文章并不高明。听了这话,我感觉到那是小孩时受严厉斥责对于祖父的报复口吻。这儿,也可以看到他那种不服输的性格。
曾天说,鲁迅看到祖父的进士试卷,指的是周福清在宫廷考试中的谋略,是徐守尚在工作中发现的。当时《鲁迅日记》中记载:
季巿搜清殿试策,得先祖父卷,见归。
鲁迅在谈及祖父周福清时,当时他是什么样的表情,让曾天牵扯到日本青年,读出了“复仇”的感觉?
如果比较一下鲁迅三兄弟对于祖父周福清的态度,我们会发现,周作人相比于鲁迅,显然要平和一些。周福清在杭州坐牢,本来一直陪伴他的幼子伯升,去南京水师学堂读书了,于是周福清让周作人顶替伯升到杭州去陪他。后来在《知堂回想录》中,周作人说:
虽然我爷爷在最初的暴风雨中看起来很可怕,但我在他身边一年半了,但我仍然不太好...我没有生我的气,所以很容易处理...总之,我经过他身边的这一年半真的很顺利,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周福清对周作人所做的最为苛刻的事,是叫他去菜市场买豆腐时,也必须得穿上长衫。这让周作人很受不了,使他产生了脱逃家庭,前往南京读书的念头。
周福清去世时,周作人刚从南京学校回家。因此,他取代了大哥鲁迅,成为一个有气度的孙子。在周作人的作品中,对家族中的很多人都有褒贬不一的评价,但对他祖父的叙述和评论却是中规中矩,不能说他有多少好感,但他没有鲁迅那样凶狠的态度和行动。
也许真是越有才华越难相处,鲁迅兄弟三人中,周建人对于祖父的态度最为正面。周建人也是兄弟三人中,与祖父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他对祖父的记忆和描述,几乎完全是正面和温馨的,直到晚年,周建人仍然称祖父是“慈祥而可爱的老人”。《鲁迅故家的败落》一书中,让人难忘的细节之一,是周福清鼓励周建人玩风筝,并亲自“戏棍”给周建人看,没有一丝一毫所谓大家长的威严和古板,完全是一幅古典中国的祖孙怡乐图。
最明显的区别是,我的祖父周福清几乎从未出现在鲁迅的作品中,但在周作人和周的作品中,我的祖父是一个生动而丰富的形象。
那么,鲁迅和祖父周福清之间,多少带有“敌意”的状态,原因是什么呢?
周在文章中对鲁迅与祖父关系不好的原因做了几点分析。
他认为首先是思想的差异。
鲁迅和他祖父的思想差异不言而喻。思维的差异当然可能导致关系的分离和疏远,但不一定导致感情的对立和敌对。鲁迅去南京学派读书,靠的是他的叔祖周青范的关系,但这个叔祖是一个思想落后的人——根据周作人后来的记述,这个人似乎有些道德问题。就是这个叔祖帮鲁迅改名为周树人,名字改得不错,但是改名的理由却有些可笑。他认为上外校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在族谱上使用官名也不合适。后来因为鲁迅爱看改良派的书,担心鲁迅的思想可能出问题,就让鲁迅抄保守派大臣徐应顺的奏折。然而,鲁迅似乎对他的叔公没有任何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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