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团团围住一位老奶奶,她似无所闻,心无旁骛,正以毛笔蘸取含有氧化钴的天然矿物质着色剂,在一件件瓷器的泥坯上进行彩绘装饰,缠枝牡丹,并蒂莲花,一花一叶在她勾勒的笔锋下欣欣向荣 。 这一刻,你被引入到时间的深处,瓷器上的光,它令我们的灵魂闪耀 。 千年时光,逝者如斯夫又何?轻轻捧起一件玲珑剔透的瓷器,你心中杂念全无,耳畔唯一在响的,是那纯净、高蹈、飞翔在尘世外的歌唱,是在釉色渲染、青花勾勒的美中,感受生而为人的情意深长 。
彼此离散又彼此寻找,如青花美好的前世爱人,隔着年代久远的青花瓷慢慢窑烧的时光,你仿佛嗅到中华民族千年情感的气血和文脉,在古今月下温润出如白玉般的光泽 。
宋元明清,各呈异彩,在景德镇陶瓷博物馆的一个又一个展厅中,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还只是在清代展厅的一个角落,流连又徘徊:黄地粉彩梅花春燕纹碗、黄地粉彩兰花纹渣斗、藕色地锦上添花茶缸、绿地粉彩万福宝相花纹杯、黄地粉彩朵兰纹碟、海棠花鸟纹五瓣花形敞口盆、牡丹芙蓉花鱼缸、葵菊纹鱼缸、粉彩桃花纹大缸、粉彩荷花鹭鸶纹圆盒、粉彩鹭莲花盘、绿地粉彩藤萝月季花鱼缸……盘、碗、杯、碟,眼花缭乱,黄色明快,绿色宁静,粉色活泼,墨色淡雅,金色华贵,至于我最喜欢的蓝紫,藕荷地粉彩花鸟纹盆、藕荷地粉彩花鸟纹鱼缸,藕荷色在浅紫中泛出微微红色,冷艳而梦幻;紫地粉彩兰花纹长方花盆、紫地粉彩折枝花鸟纹盆,紫色既有红色的温暖,又有蓝色的冷峻,高贵而典雅 。 作为国内第一家大型陶瓷专题艺术博物馆,景德镇陶瓷博物馆收藏自新石器时代陶器和汉唐以来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陶瓷名品佳作2万余件,其中国家珍贵文物500余件,涵括了景德镇千年制瓷历史长河中的代表品种 。 可是,博物馆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五点就要闭馆了,我们只有走马观花 。 薄胎、厚釉、冰裂纹,天青、粉青、炒米黄,形形色色的刻、划、绘,挥一挥手带不走一片云彩,拂不去的总是一片晶莹的静美,在岁月深处与我们隔着橱窗静静对视 。
【景德镇走笔】谁能告诉我,那些静静的古瓷究竟来自何方?仿佛一位早逝的美人,留给岁月一瞥销魂的波光 。 那些淡泊到没留下姓名却留下精神的窑工上哪儿去了?那种创造了精光内蕴的大境界的艺术氛围上哪儿去了?只留下了这一座天生沉静的城镇,一片充沛的气场,我惊异于它的静穆散淡,窑火千年,亦淡定了千年,魂魄依然像空气一样清洁 。 感情经得(景德)熬煎,终瓷化成年号,轮回中仍未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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