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陵之绝对爱
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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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 江水为竭 ， 冬雷震震 ， 夏雨雪 ， 天地合 ， 乃敢与君绝！ 这是我们所熟知的一首汉乐府民歌《上邪》 ， 一首感情强烈、气势奔放的爱情诗 。诗中女子为了表达她对情人忠贞不渝的感情 ， 设想了三组奇特的自然变异 ， 作为“与君绝”的条件：“山无陵 ， 江水为竭”——山河消失了；“冬雷震震 ， 夏雨雪”——四季颠倒了；“天地合”——再度回到混沌世界 。这些设想一件比一件荒谬 ， 一件比一件离奇 ， 根本不可能发生 。当夸张怪诞的奇想被一一铺排而出 ， 这就把生死不渝的爱情强调得无以复加 ， 充满了磐石般坚定的信念和火焰般炽热的激情 ， 以至于把“与君绝”的可能从根本上排除了 。这首诗准确地表达了热恋中人特有的绝对化心理 。今天我碰巧读到了一首西方的爱情诗 ， 与我们古代“山无陵”式的绝对爱情表达非常相似 。是来自英国著名诗人奥登的《夜晚的遐想》： 我爱你 ， 亲爱的 ， 我爱你 ， 一直爱到中国与非洲相撞 ， 爱到大河跳上了山顶 。鲑鱼来到大街上歌唱 。我爱你 ， 直至海洋被关进栅栏 ， 为了晒干而被人倒挂；直至七颗星星粗声喊叫 ， 就像空中出现了鹅鸭 。岁月将像兔子一样奔跑 ， 因为我以自己的心坎 ， 紧紧搂住时代的花朵以及大千世界的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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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无陵之绝对爱】奥登是二十世纪改变了整个英语文学世界的人物 ， 他的成就不仅仅是在诗歌、戏剧和评论领域留下了不朽巨著 ， 而且其文字中所蕴涵的独特的现代性在当代文学所产生的影响 ， 为文学各个领域的作家带来的深远启迪 ， 是难以统计、不可磨灭的 。这两首诗 ， 都是一个热情奔放的抒情主人公 ， 面对心爱的人 ， 不扭捏不掩饰 ， 大胆的指天地为誓 ， 借天地自然之变 ， 表白自己爱恋的坚贞和决绝 ， 其情真挚感人 ， 痴痴情深 ， 表达得那么明快亮烈、率真可爱 。他们都活在一个爱情的绝对的宇宙里 。激情中的恋人们 ， 不管前方是带咸味的海水 ， 还是带烈焰的火山 ， 都要勇往直前、一沉到底为止 。这才像是生活 ， 这才是生命 。他们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 ， 从皈依中见到神 。在奋不顾身的献身与交融中 ， 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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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灵与肉的升华 ， 一种超饱和状态 ， 一种生命的高峰体验 ， 是要从自己的躯壳里飞出来一会儿 ， 使自己感到这一会儿的生命比原有的要精彩 。所以 ， 请相信吧！那些指天发誓、指地为证“山无陵”、“中国与非洲相撞”的恋人们 ， 在这一刻是真诚的 ， 因为 ， 他们确实跳出了现实之束缚 ， 给了自己一刹那的绝对自由 。为什么爱情、死亡和战争是人类文学史上三个最重要的主题？我想是因为这三件事物都会将一个无法内化的绝对他者、一种无法掌控的陌生状态强行置入个体的生命 。正如那个耳熟能详的神话：人在被创造时 ， 本是完整的同体生物 ， 后被分成两半 ， 零落分散在茫茫人海 ， 孤独的一半流落世上 ， 永远追寻那与自己完美相合的另一半 。爱情是对完满的追求 ， 而其基础是核心性的匮乏 ， 一种绝对圆满之残缺 。我们正是在无法接近爱情的时候 ， 才能更透彻地理解爱情的核心与本质 。理想爱情具有彼岸花的性质 ， 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 但也正因此具有绝对的价值 。这样的绝对爱情 ， 就如“百分之百”的黄金 ， 没有绝对的抵达 ， 但一代又一代情天恨海的恋人们试图无限去靠近 ， 重回那个不可能抵达的圆满之境 。除非巍巍群山消逝不见 ， 除非滔滔江水干涸枯竭 ， 除非凛凛寒冬雷声翻滚 ， 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纷飞 ， 除非天地相交聚合连接 ， 我才敢将对你的情意抛弃决绝！真爱是什么？就是绝对之爱 ， 绝对之爱当然没有界线 ， 没有限制 ， 它是心灵自由的随心所欲的表达 ， 发至肺腑、掷地有声的呼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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