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波 网红和诗人 余秀华摇晃在人间的又五年( 五 )


克制“滥情”
没人知道,余秀华又一次在网上掀起了热议,但那只是情绪受挫的宣泄。那些以李健的名义说的情话也是对躲在李健名字后面的人说的。
这引起了新京报注意,采访人员给她去电话。接起电话,余秀华开口就是“我要自杀”。有采访人员去她的工作室探访她,连吃三天闭门羹。余秀华闷在房间里喝大酒,饿了,冰箱里拿两个包子,阳光下化完冻,草草滑进肚子果腹。
她在钟祥的工作室,在钟祥市政府去年为她修建的一条古色古香的文化街上。余秀华没收拾。她家里连洗发水都没有。当她受不了的时候,她用洗衣液洗头发。她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有一天,一个朋友收到了余秀华发来的微信,“请你跟我住两个月,我给你2万”。那人没走,钱还到了余秀华的账户上。
在余秀华四十四岁这年,爱情悲剧再次上演,她归结为自己的残疾和不好看。酗酒,令她的小腹新添了一圈惆怅的肥肉。父亲不得不把她的酒都锁到一间屋子里。连续酗酒一个月,她才稍微地走出来一点。
余秀华在爱情中是卑微的。她崇拜的人是“高个子、优雅、有文化、乐于助人”种种现实原因让两个人完全不可能。这场惊心动魄的暗恋以对方严肃地告诉她他们只能做朋友而告终。“我不止一次想到轮回。我想成为一个美丽的女人。”余秀华为他写了这样一首诗。

余秀华在从武汉到荆门的火车上。摄影林
她曾试图把自己的感情转移到别人身上,时间长了,觉得自己是个滥情的人。甚至对这爱本身,也产生了些许怀疑,一旦感觉自己得到却又索然无味了。
从前家里五口人的时候,余秀华的生活非常忙碌。早上该起床工作了,然后吃午饭,然后工作,然后做晚饭,就这样一天过去了。奶奶、妈妈和前夫相继离开。家里少了三个人,没人吵架。横店村迎来新农村建设,三分之一的耕地被收为厂房,附近的农民成为农产品加工厂的工人。余秀华的土地也被拿走了,没有农活。通常爸爸做饭时,她只是负责洗碗。
村里修起了平整的水泥路和三百栋二层小楼,原先的麦子和稻子生长的地方,变成了一个纪念余秀华旧居的文化广场。傍晚,会有村民在这里跳广场舞。余秀华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到小河边洗衣服了,搬了新家以后,她买了两个洗衣机,楼上一个,楼下一个。她和父亲各占这栋两层小楼的一层。孩子已经长大,在钟祥市工作,他的房间长期空着,只有周末不加班的时候才会回来。甚至,就连她的父亲也又谈起了恋爱。只有她多了很多平白独处的光阴。很多时间花在了刷淘宝、养花上面。
她对近年来的写作不太满意。“文笔不好,不对,所以修改了很多。”她甚至不想出版新书,但出版社跟着她,继续策划以“爱”为主题的诗歌。
有人批评她,早年的诗还有些痛感,现在已经没有了。“写作失去了生活内容。”朋友林东林剖析她的困境,督促她尽快重建自己的生活。
她还是释怀了,不用写诗了。她认为练习就是用心做一件事,写诗只是一种练习,所有的方法都是统一的。“写得太多就是滥情。现在会有这样的心理,故意克制自己不写。”
我们离开的那天,村里循环往复地播放着最新的宅基地政策,她忙着把旅途里脏的衣服换洗下来,侍弄着阳台上的那些花。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余秀华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只有一些瞬间,你能感觉到她的思绪渐行渐远。
从北京回武汉的火车上,火车驶进隧道再钻出来,又钻进了蓝天白云之间,她望着窗外突然说,年轻真好啊。她认真地说起了投胎转世,还有人死后的中阴阶段。在那个阶段,人的念头可以决定自己下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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