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不出父亲的十七岁( 六 )
母亲站在父亲旁边 , 我们看不见她 。她被父亲的影子覆盖 。
#4 母亲的身上混着汗臭味
母亲很晚才从地里归来 。暮色跟在她身后 。暮色是一条深灰色裙子 。母亲穿着这条深灰色裙子 , 从地里归来 。她一手挽着父亲编织的筐子 , 筐子里装满了热乎乎的鹅儿肠 , 一手握着锄头光滑的把柄 。锄头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她迈进院子时 , 那条裙子在她身后变成了颜色更深的裙子 。整个村子 , 都被穿进那条黑裙子 。
母亲身上 , 混合着汗臭味和鹅儿肠的清香 , 白衬衣上还染着油菜花亮黄的花粉 。她把油菜花馥郁的芳香也带回来了 。森林附近的油菜地 , 已经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了 。燃烧成一片花海 。蜜蜂整天嗡嗡嗡地围绕着花朵鸣叫 。它们从来不知道疲倦 。它们永远哼唱着同一支歌 。它们总是把小小的脑袋 , 深深地埋入花蕊里 。
这一天 , 母亲在土豆地里除草 。土豆已经长出墨绿色藤蔓 。枝叶粗糙 , 虎头虎脑 。再过两个月 , 它们就会在枝丫间开出漂亮的紫色花朵 , 结出并不常见的青色果实 。鄂西方言里 , 我们把这种果实称为“牵吊果” 。母亲偶尔会从土豆地里带回一串湿漉漉的牵吊果 。拿菜刀切开它们 , 里面除了绿色的果肉 , 什么也没有 。
傍晚的时候 , 母亲钻进潮湿的油菜地 , 把细长的鹅儿肠连根拔起 。游走在她身后的筐子越来越沉 。暮色加重了它的分量 。母亲不得不把筐条挪到胳膊肘那里 。她的胳膊肘 , 一定火辣辣地疼 。她的胳膊肘 , 一定留有一道筐条的勒痕 。第二天 , 那道勒痕也不会消失 。它就像长在了母亲的胳膊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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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的花期很长 , 成熟却是一夜之间的事 。有一天 , 母亲愤怒地对父亲说 , 蜢子来了 。不用去地里 , 我们就知道是油菜灰白色的菜籽荚上粘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它们的生命很脆弱 , 只需用两个指头肚轻轻一捻 , 就尸骨无存 , 却会让所有的油菜都生病 , 都坏死 。它们身上挟带着看不见的病菌 。可怕的病菌 。
父亲戴顶颜色发黑的旧草帽 , 背着一个草绿色的喷雾器去了地里 。他变成了医生 , 蜢子的克星 。他摁动黑色的手柄 , 刺鼻的雾气从喷头里喷出 。油菜变得湿漉漉的 。父亲也变得湿漉漉的 。他的衣裳上残留着那股刺鼻的味道 。他拒绝我们靠近 。那股味道 , 令你头晕目眩 , 令天空与村子旋转 , 令你夜晚噩梦连篇 。
油菜细长的藤蔓由青变黄 , 躲在菜荚里的菜籽由白变黑 。赶在雨季到来之前 , 父亲和母亲手握雪亮的镰刀将油菜收割 。成捆成捆的油菜和它们潮湿庞大的影子 , 跟随父亲沉重的脚步迈进宽敞的堂屋 。最高处的藤蔓 , 直顶到天花板上 。
羊群般雪亮的光线 , 被赶了出去 。逼仄的堂屋里像黄昏一样昏暗 。
雨季如期而至 。油菜藤蔓在黑暗中发酵 。空气中弥漫着森林里陈年落叶的气味 。我把手伸进未知的黑暗中 , 潮湿的高温让我立即缩回手 。可那股潮湿与温热 , 像蜗牛可恶的黏液 , 爬在我的手臂上 。在我的注视下 , 它显得笨拙僵硬 , 不敢确认刚刚触摸到了什么 。我把耳朵靠近藤蔓 , 耳朵里沙沙作响 。
我飞快地跑出堂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 我听到了什么 。
雨季过后 , 油菜籽在烈日下滚动 , 沙沙作响 。黄昏时分 , 我和父亲把它们装进口袋里时 , 它们在我的脚底滚动 , 沙沙作响 。我的脚底发痒 。我不得不弓起脚背 。脚指头蜷缩在一起 。我想咯咯笑 。可只是偷偷地笑 。我不敢让笑声冒昧地越过牙齿的边界 。我怕父亲说我是疯子 。无缘无故的笑 , 总是让人一头雾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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